说罢，琉昂对着所有人扮了个鬼脸，吐着舌头，比划了一个中指。
刚听到了琉昂还记得当初他成为“首领”时宣言的时候，大家都还稍微感动了一下，没想到说完之后立刻就来这出，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你这叛徒，事到如今不要再说漂亮话了，我们不会再相信你啦！”
虽然大家仍这么说着，但比起之前，话语中“憎恨”的部分并没有那么浓了。
被霜晨带着领兵半夜强行叫到了广场，像囚犯一样被人监管着，在那些贵族和领兵的眼中，他们就和垃圾一样。在这样的状况下，琉昂不仅没有和他们一样被抓起来，自己还在和霜晨关系很好的样子，所有人当时心里充满着怨恨和绝望。
也正是因为是一直以来给暗窟带来了无限希望的琉昂背叛了自己，他们才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若是和过去的暗窟一样，充满着厮杀与冷血，相同状况下，大家心里大概只会想着认命了。最为绝望的是获得的希望再次被夺取之时。
现在霜晨离去，暗窟的居民们似乎又看到了光明，能够冷静思考了之后，他们才忽然惊觉，琉昂所谓的“背叛”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们在被霜晨抓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中也没人受到迫害，霜晨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不过，理性上能这么想，不代表感性上能接受。
所以，为了让他们能跟着邦迪离开这里，琉昂再推了一把：“你们这样不就跟把鸟笼打开却扔还在里面不肯出去的宠物鸟一样了么，这样真的好么？过去可是就连像这样可能是谎言的机会都没有哦，现在你们就要就这样待着没有任何行动么？”
“对啊……上面那些贵族混蛋这么匆匆地就离开了，说不定，通往外面的门他们也没关上呢？可能性还是……有的吧？”
人群之中，听到了不知是谁的自言自语。
这句话成为了导火索，大家都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冲了出去，接着，便是所有人一拥而上。
“真是，这群家伙。邦迪，他们就交给你了。”
邦迪点头，追上了人群。
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琉昂，在广场目送着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才开始自己这边的行动。
他闭上了双眼，以自己的帕斯作为“眼”，寻找着珊妮她们的气息。
“果然去了那间阁楼么。”
蒂丝丹妮她们回到暗窟城市之后，第一时间前往的便是琉昂带霜晨他们去的那间阁楼房。进入前，珊妮释放帕斯感知到阁楼内已经没有人了，便带着蒂丝丹妮和蒂亚法进入了上层的阁楼。
“其实呢，当初我和邦迪……啊，邦迪是和我一起来的另一个同伴啦，我们两个早就知道安排在这里的是假的白鹿姬了，不过没想到真正的白鹿姬身上没有钥匙呢。”
蒂丝丹妮问道：“那坠子可能就在那个假扮我的人身上吧，你之前说霜晨认定那个白鹿姬是假扮的，那他最后是怎么处置那个假货的？”
“恩……我记得霜晨把她带走了，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说不用理会，让事情随霜晨的意思做，我们只要适当地违抗一下霜晨就行了。”
“那琉昂呢！”蒂亚法问，“他是被你那个同伴带走了吧，你的同伴现在在哪里？”
珊妮刚想开口说话，便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谁？！”
珊妮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踏入这栋阁楼，甚至都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才发觉身后有人。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琉昂！”
看见琉昂的瞬间，蒂亚法高兴地直接扑进了琉昂的怀里。
“呵呵，看样子你很担心我？”
琉昂拍了拍蒂亚法的背，开着玩笑。
蒂亚法拭去眼角高兴的泪水：“你，我听说你受了重伤濒临死亡了，你，你没事了吧？”
“你看我哪里像是受重伤的样子？”
琉昂摊开手，让蒂亚法仔细看了看自己。
“嗯！你没事就好。”
这边气氛正好，但珊妮可不打算对琉昂的存在就此放过。她目睹了霜晨重伤琉昂的全过程，她当时也判断了这人活不了多久，如今他却毫发无伤，并且还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的后方，说明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隐藏实力，而且还骗过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你，到底是谁？”
绯红的双眸中杀意翻滚，珊妮身上已经覆上了「梵音·罗刹婆凭依」，她死死地将蒂丝丹妮护在身后。她并不擅长在这么狭窄的空间战斗，所以她已经在试图带着蒂丝丹妮从窗户跳出去。
“等等珊妮。”
站在后方的蒂丝丹妮自然已经看出了珊妮的意图，但她现在有不得不向琉昂说的话，所以，她并没有接受珊妮的保护，而是站在了珊妮的身旁。
“我的坠子，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坠子？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懂呢~”
琉昂在装傻，这点任谁都已经看出来了。但这番煽动，并没有激起蒂丝丹妮的怒火，和第一次两人相见时那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别小瞧我，这段时间我可不是白白给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你是在测试我吧，打从一开始就是。”
“哦？”
琉昂挑了挑眉。
“像我这样的外来人，你原本可以对我不管不顾的，然而你却主动给我工作，让我得以以最近的距离直面这暗窟内的生活，了解到这个地下世界。自我来到了这地下以来，遭遇到的所有事情，我都能隐隐地感觉到是某人带着某种意图而故意安排的。”
“那么，你能猜得到么？我的意图。”
“……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不……应该说，我们很早之前，是认识的。”
“我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来到这苍净城时，感到的那股熟悉感，以及我为什么会知道通往暗窟的路，我以为是因为以前跟随那个人和母后造访这里时母后告诉我的。但其实不对吧？”
“……”
“虽然已经很模糊了，只有那么一丝丝残影都说不上的片段……十年前，我就已经和你相遇了，对么？”
琉昂耸了耸肩，摊手表示不置可否。
“现在回想起我会选择来到这冰煌领的缘由也有着那么一丝的不协调感，你……该不会连我会在那个时间点选择逃往冰煌领的事也早就料到——不，是你策划的么？”
蒂丝丹妮的这一番话让蒂亚法和珊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都有些跟不上琉昂和蒂丝丹妮这对话中蕴含的情报的密度。
“……不错呢，白鹿姬。你果然成长成了我预想中的女人了啊，不过还不够啊……还差那么一点。若你还能够再成长一点，再出色一点的话，或许我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要将你得到手了。”
“……我可以将你这话当做默认了么？”
琉昂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双手抱在脑后笑道：“心里已经有答案的事情，问出来又能怎样呢？”
琉昂转而对珊妮说道：“红色的野狼最喜欢吃人了，你说呢？”
“！”
“珊妮……？”
珊妮解除了依凭，刚才为止的阴暗杀意已经被膨胀的粉红色爱心霸占了她脸上表情功能的全部，她快速地跑到了琉昂面前，双颊泛红。
“你，你这家伙，给珊妮施加了什么幻术么？”
看到珊妮那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蒂丝丹妮甚至都怀疑琉昂是不是给珊妮下了什么**了，不然，那个珊妮怎么会突然像小狗一样乖巧地在琉昂面前甩着尾巴等待琉昂摸摸她的脑袋。
“该，该不会……”
如果琉昂没有下药的话，蒂丝丹妮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了。那也是她最不想相信但却也是最有说服力的答案。
“你就是珊妮一直说的……‘他’？”
终于，蒂丝丹妮终于能够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串起来了。太多的碎片太过混杂，蒂丝丹妮一直都缺少一条能够将这些碎片串起来的那一条明确的线，如今，这条线她已经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自己是为了躲避焚戮魔的人追杀逃出了帝都，给自己一路上提供帮助的是「风信子」夜璃，而珊妮是焚戮魔的同时又是「风信子」夜璃的人。如果这两边背后实际上站着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自己会逃往冰煌领来到这地下，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全部都不是什么命运之轮推动的巧合，而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所一手安排的必然。
琉昂一遍揉着笑嘻嘻的珊妮的小脑袋，一边欣赏着蒂丝丹妮的表情。
“如何，现在知道我刚才所说的，‘还差那么一点’指的是什么了么？”
“唔……”
蒂丝丹妮很不甘心地瞪着琉昂，她很讨厌这种被人了如指掌的感觉，这让她无法安心。至少，她也要从琉昂的身上套出对她自己有用的情报。
“你安排了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霜晨离开了暗窟，还有这一直没有停止的震动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受了重伤活下来的？现在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你问题还真是多啊。这些我都会告诉你的，不过得在我完成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之后。”
“计划？喂，你到底——”
轰——！
远比之前所有的震动都要巨大的震动响彻了整个地下。蒂丝丹妮立刻看向窗外——
“什么？！”
“呀——！”
某种巨大机械的一部分残骸一样的东西从幽黑的上方坠落，直击在了暗窟城市的建筑群上。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爆炸摧枯拉朽地将暗窟城市原本便脆弱不堪的房屋毁灭，同时，原本被黑暗所笼罩的暗窟上方破开了一个大洞，风雪伴随着光芒涌入了这不见天日的世界。
“那残骸，该不会是桩的一部分吧？！琉昂，这也是你所谓的计划吗！”
“这种东西，摧毁了便摧毁了嘛，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珊妮在一旁帮腔道，现在在她心中完全是琉昂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琉昂，鹏他们可能还在内域里，还有暗窟里的居民……”
蒂亚法知道琉昂不会对暗窟的大家见死不救的，但听到了刚才琉昂和蒂丝丹妮的谈话，蒂亚法心中对琉昂产生了一些陌生感，这份陌生带来的不安促使着蒂亚法说出了这番话，这像是确认，又像是提醒，实际上，蒂亚法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已经对琉昂产生了依赖罢了。
和当年依赖爱莲丝同样。
“大部分人我已经让人送到地上了。”琉昂抚了抚蒂亚法的发丝，柔声道，“现在还在城市里的只有我们、泰老头和他那几个弟子以及帕雷顿他们刑房那边的人。他们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不会被桩的残骸波及到的，放心吧。”
“至于鹏他们调查队的人——”
——此时，距内域将近七千米的正下方处。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们会从内域突然被传送到这里，队长，再这样下去——”
“可恶……我才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鹏抓着头发，陷入绝望的他跟其他调查队员一样，躲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他们的身心都已经极度的疲劳。
在搜寻蒂丝丹妮和蒂亚法的下落无果后，鹏他们调查队本来打算返回营地，等重组队伍之后轮流去树林中寻找两人的踪迹。结果，当他们回到营地时，所有人都突然听到了一个奇异的声音，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回响，说着鹏他们都听不懂的语言。
声音停止之后，鹏他们只感觉到天地倒转，回过神来之后已经被传送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了。
“该死的，还和亚安他们一部分走散了，这鬼地方到处都是煌魔，而且都是从未见过的种类。但愿亚安他们不会出什么事……神啊！”
从不向神明祈祷的鹏此刻只想有一个可以作为精神支柱、依靠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都好，哪怕是恶魔，只要能帮助他们渡过这一次难关。
这里是无人生还、无人造访的神域，无数凄煌之魔游荡的暴乱之遗迹，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生，也没有死，这里所存在的一切只是为了即将迎来的「质问与回应」。
“鹏先生他们……竟然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么！你到底有何打算……我已经越来越搞不懂了。”
从琉昂口中得知了鹏他们此刻所在的蒂丝丹妮很是着急，看见琉昂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她心里更加着急。
“你急也没有用啊。”琉昂扣了扣耳朵，“得先把桩破坏了之后，我们才能去到「神域」。而且也不是说去就去的，去了回不来可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才让泰老老头留在了这里啊。”
“路上我再跟你慢慢解释，现在先去泰老头的地下工房。”
三人跟着琉昂离开了阁楼。周围的建筑不时便崩塌了一角，只不过琉昂选择的路线都是恰好能回避那些破碎的建筑，就像是琉昂早就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路一样。
“白鹿姬，你对这地下了解到什么程度了，说说看？”
琉昂冷不丁地抛出了话题，让蒂丝丹妮有些不适应。
“你这家伙，还真是有够随意的欸。”
“嘛，来这里之前，我委托风信子……其实就是她告诉我的。在那之前，我只是知道有地下的存在，对地下世界的理解只是各个领地的帕斯能源都是从地下抽取上来的而已。”
“风信子告诉我的是，地下实际上被贵族利用来除掉自己领地内的反抗分子以及政敌之类的，各领地的地下都有着名为暗窟的城市，在地下居住的人没日没夜地都要挖掘矿石，将能源提供给上层。一旦一个家庭被贬入地下，那么这一家世世代代都只能在暗窟里生活，再也无法返回到地上。”
“其余的……就是你这些天给我看到的部分啊。像是地下原来有为了扩张生存空间的调查团的存在，以及地下更深处，浮域和内域这两个奇怪的空间。”
琉昂嗤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没错，对于地下的事情，哪怕是以情报专通的「花」能调查到的不过就是‘现状’，为什么会有地下与地上之分，就连现在各个领地的领主也对其起源不甚了解。”
“就如你们知道的，轩华帝国每个领地内都有一个暗窟，这些暗窟实际上是帝国建国时就已存在的。起初为了调查这些暗窟，当时的皇帝派遣了调查团进入暗窟中调查，随后调查团在暗窟内发现了蕴含奇妙能量的矿石，这些矿石被搬运回地上由当时的国立工房群对该矿石进行了解析。”
“在将近十年的分析调查中，工房群对于帕斯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并且研发了一系列能够运用帕斯能量运作的机械——卡巴拉。尝到帕斯带来的突飞猛进的科技发展甜头的皇帝，加大了调查团的调查力度和投入，被派遣进暗窟的一批又一批调查团数量也逐渐庞大。之后经历了将近三十年漫长的岁月，派遣进入暗窟的调查团人数也逐渐庞大起来，在各个暗窟都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小城市。”
“皇帝给调查团经费，相对的，调查团也必须拿出一定的成果。当初皇帝所规定的是调查团作为调查回报，至少要开采一定额度的帕斯，提供给地上的人。为此工房群还开发出了数台巨型的能够给地上地下交换帕斯能量的卡巴拉。”
蒂丝丹妮说：“这……这卡巴拉该不会就是说的桩吧？！”
“是桩的原型吧，在那之后都已经过了几百年了，途中经过了多少次的改进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琉昂继续说道，“起初调查团的成员都是从贵族阶级挑选的精英加上他们的随从和领兵。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暗窟的调查始终没有什么新发现，调查团的成员逐渐地被替换成了平民阶级，送进暗窟的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为的就是能够以提供大量帕斯为代替，掩盖调查上的进展不足。”
“在这之后，调查团的主旨便变了味，成了骗取经费和完成额定的帕斯开采量的腐败组织。”
“最终，就连王族也逐渐遗忘了调查团的事情，再加上年年与外国的战乱不断，暗窟成为了贵族垄断技术和帕斯能量的地方，交换帕斯能量的卡巴拉也被贵族们完全纳入自己的控制，以食物和水作为强制的交换，让暗窟里的人继续为他们子子孙孙一代一代地开采帕斯。”
“这些，才是地下暗窟被漫长历史所蒙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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